極北地月光

归期不定

[太中]《不信白头》

短/be/慎入/中原中也死亡

回答《打扰焰火》 ,建议先看,不看问题也不大。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一列隆隆前行的列车驶过田野。

坐在高高的火车上面,窗外的景致也在不断地变化。经过道口的时候,可以看见栏杆后面的人。陌生的人们穿着西装或和服,夹着公文包或推着自行车,或者就那么站着,或者在谈论些什么。有时看见的是翠绿的平畴,有几个孩子欢叫着,燕子也飞回,天色是明净的澄蓝。轰隆一声,火车从铁桥上经过,细细的水道上悠悠然地渡过橘顶的观赏船,两岸不同品种的草木呈现出翠绿纹理。


太宰治坐在回程的列车上。推着餐车的乘务员轻声细语地向他微笑,询问这位美丽的青年男子有什么需要。

这位年轻的乘务员身卝材娇卝小,眉眼走向与一位故人依稀有几分相似,他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充满歉意地向她笑了笑。

抱歉,失礼了,水就可以。他说。

给您准备矿泉水可以吗?乘务员耐心地问询。

矿泉水就好哦。他说。


于是他得到了一支盛到四分之三满的纸杯。

杯里清澈的水晃著太阳,粼粼的光晃著眼。

乘务员的话音还在继续:……如果觉得会冷可以调节头顶的空调……有其他需要的话可以向我们提出……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微笑着点头。

他不再目送她工作的背影,并对自己失礼的行为感到有些好笑。

我像在看一本书。他思索着。

作品虚拟了人物、情节、地点,我却想寻找确切。


确切,你问找寻的是什么——他撑着下巴,低下头含卝了一口矿泉水。

想找一个人。他敲定了答案。找一个……故人。



三十岁那年,荒神力量忽然从中原中也的身体里抽卝离,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青年。并发症状是五卝感削卝弱,结局是命不久矣。

半个月前,在佛罗伦萨。

他陪伴他人生最后的岁月,亲手送走了这位险些与他纠卝缠了半生的前搭档。

多可惜。他想。



在十六岁,有过一次意外的出卝格。或许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想要一齐欣赏富士山与河口湖,大石公园内的繁花散步街成了一个很好的选项。

半夜这里不开放。富士山的轮廓融卝在群山里,湖水幽寂,少年太宰治无心欣赏,杵着一支直柄黑伞,一只手搀扶着少年中原中也。

你硌卝到我肋骨了。少年中原中也不客气地说。


他们在富士山临近的一家温泉浴场伏卝击了一位外地来的对手组织的首领。

出于一种造作的恶卝劣心态,太宰治算计着中原中也最狼卝狈的姿卝态,把结束战斗的时间掐卝到了极致。

头回搭档时未免缺了点磨卝合嘛。他自然而然地松了手,让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直呕血的中原中也差点歪到地上。

所以你好像很无意地漏算了支援的时间差?中原中也说,别跟我装疏忽了吧?你他么当谁傻卝逼呢真是奇了怪了?

这话显然点了把火烧干了氧气,以至于沉默到窒卝息成了剑拔弩张的背景。


两人赌卝气,一言不发地捱了半宿。

后半夜中原中也开始发烧。太宰治把别在领口的发信器耐心地摆弄了一通。

没信号。他心平气和地研究着。但是他倒确实不信森鸥外不会往他们身上放一些定卝位器。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让这个小矮子先活下来。他把发卝信卝器揣回兜里,面无表情地踢了踢靠在树边的那小矮子的腰。

中原中也主要伤在骨卝折,但外卝伤倒也不少,一身都是斑斑的血卝迹。他从高烧里掀开眼皮,蓝色的眼睛没能聚焦,干卝裂的唇张了张,“死不了吧?”他说。我知道你找到方法了。

这句话带着点挑卝衅似的得意。

太宰治半蹲在他旁边,看了他半晌,不知从哪里摸出烟卝盒来。

“你也不算很傻嘛。”


中原中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我看你像是个傻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虚卝弱,“第一次搭档任务就想折腾幺蛾子,怎么样,它们扑棱到你脸上去了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

“幺蛾子扑棱不扑棱我是不清楚的。”他从另一个兜里掏出打火机,顺手抖出一支烟来。“中也的自大导致自己受伤,倒算是一件很让我困扰的事。”

“自大”?中原中也震惊。“你脸呢?”


烟是万宝路爆珠烟。

“为了保证你不要死。”他状似认真地凑近中原中也的脸,笑容恶劣又狡猾。“好孩子,唔,你算是吗?”

他点燃那烟,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叼住那支烟,薄荷的味道在唇卝舌卝间溢卝散,烟气也从他殷卝红卝唇畔流卝泄。

太宰治看了看他,俯下身去把中原中也即将出口的咒骂卝堵卝了回去。

用嘴。

“我就带了这么一根。”他说。“浪费我烟的小矮子,你得醒着活着给我当狗才算赔好了哦。”

中原中也倒是没有被他突兀又失礼的吻给惊到。他只是动了动手,一拳砸在太宰治肚子上。

梦须少作。他冷笑道。


后来救援抵达,山路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雨。太宰治依然拿了那把重却沉的黑伞走在路上。他不让手下的人碰中原中也,只有自己伸手扶着他。

你又硌到我了。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伸手去拿伞。他的手直接叠在太宰治手上,手心里忽然泛起了一片热卝潮。

那是个春日的山夜,两人本都是一身涔卝涔冷汗,中原中也更是一身是血,斑斑驳驳染了半件白色的衬衣,衣裳贴在身上的感觉好不难受。

太宰治不动,恃高而睨,一垂眸便看清了少年人盛着一捧月光的锁骨。



好吧。时隔多年,三十岁的太宰治想。

他只是回忆,想这一眼里竟蓦地心口一热,耳边的锐利山风无声收束,化作绕指春风。



于是当年的太宰治说:“中也抱我。吹山风好冷。”

中原中也稀奇道:“噢?冷?是哦。我在发烧。”说着毫无压力地向他张卝开了手臂。“其实我不信的,今晚是春风,怎么会冷。”他强调道。

太宰治不听他的,把脸埋进他的肩。

他们顺理成章,实则莫名其妙的拥卝抱了。

少年人过高的体温灼卝地他嘴唇哆嗦着,有些手足无措地圈住那劲卝瘦的腰卝身。“怎么样。”中原中也毫不在意地说,“我可不乐意肉卝压骨头疼着我自己。”

他说话的样子得意又狡猾,看着他,如看着久冬里春风闹卝红的桃花。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

隐约有光亮落在他眉上,却看不清他容颜,只能感受到狼狈下恣意的洒脱。

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没趣。”那边中原中也等了半晌也没有答复,渐渐移开了这一点暧昧因子下的目光。


太宰治想,如果天光落在他肩上时,他向我微笑,我便向他告白。

可能不是说喜欢,不是说爱,但总想说一点什么——不可能赞扬,但一定得说的,关于你,我忽然有一些企图。关于生命,关于活着,但我如果告诉你,我觉得很没面子。就像为了你更改了人生的信条。好吧,你确实还没有那样大的能耐,左右我的人生。

可直到抵达车上,都没能等到天光。

或许那是个阴天。


可中原中也已确实扭转了他生命的航向。

于是谈到一些情感,人生就在那一刻定格。春天掷地有声,砸一个脆响——这一瞬被命运俘获,何不说就心甘情愿作一场永恒。



三十岁的太宰治走在大石公园的观赏道上,在中原中也半夜半靠着的观卝赏木旁站了一会,富士山像是为他伫立,峰顶不化的白雪在这一刻从云雾里清晰地显现,肃穆异常,却无端显得温柔。

最后,他在河口湖畔微笑着点燃了一支万宝路。薄荷味道的万宝路带着它本身独特的香气挤占了大脑。


普鲁斯特笔下的主人公在品尝一块泡过茶水的玛德莱娜小点心,突然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快卝感和震卝颤的时候,开始回忆起从前。

他像是感受到自己躯体已变得透明,于是如无形之质,不流散也没有凝结,如空气一般渗透在回忆之中,长河一样的记忆里美丽的金砂,不约而同映亮同一个名字:


中也。


他无声地念道。



《徒然草》写:静心想来,唯有怀旧之情,是最为刻骨铭心、挥之不去的。记忆玄之又玄。像是一条笔直前伸的公路,只要不断地往前驶,就能闯进公路尽头的月亮。

万宝路的气味刻意地引燃了当年。于是这一刻当下的感觉,也许是某种气息,某节旋律,松梢上的某丛残雪,踏石上的某片青苔——这些悄然逸散的情感与早已遗忘的那个感觉巧合,因而糅卝合进了同这情感联结在一起的昔日的心境。

于是昔日的生活情景便从这心境中浮卝现出来。

他逐渐明白了那种幸福感。他望见阳光与树荫,它们交融模糊又泾渭分明,就像望见寂寞与喜悦的界限。

他望着富士山。草木在他身边萌发着,春天从他的眼睫上跑过。他耳边再一次听见升上空的焰火,听见冰冷海潮下静谧燃烧的焰火,听见好梦倏然,也听见当下醒来。

他忽然一瞬与万种风情都别离,他变得虚无所有。这一刻的感觉摆脱了时间,独立存活、忧哀寂静。


与死卝亡所追求的真谛,或也并无差别。



于是这个俊美的青年状似明悟,笑了起来。

这时他已坐在隆隆行驶的列车上,一瞬间忘记了归去何方,忘记了来自何处。

他眼里是山,是湖,是昨日的少年,是已跋涉过的漫长岁月。

似无所有,似有所有,周旋聚散,生生灭灭,无生无灭。



啊呀呀。他笑。

怎么还没有老去,就已生了华发。




[fin.]

*辛弃疾《鹧鸪天 · 代人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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