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地月光

归期不定

[太中]《我把难过的事情说给猫听》

by 喻北珵


太宰治第一人称
有灵感来源

算是随笔





零/

我养了一只猫。


一/

那是中也葬礼的第二天,在他家门口捡到的小动物。
你可别开始构思什么老套的故事情节,比如说这只猫是中也的转世所以要是橘色的——最好有一双蓝眼睛?
那就是一只很普通很普通的土猫。对,我捡到了一只土猫。
不凶但也不温和,在我们初遇的那一天就亮了爪子。长得不算丑,山猫脸大眼睛。叫声还算中听,但不怎么嗲,却也近乎婴儿啼哭。
吵。


第一天时我们僵持不下。
我掏出我的积蓄给这丁点大的小猫崽子买了猫粮。不过能吃猫粮了也不能叫小猫崽子了。即便对人类来说那类体型也确实是小猫崽子。
它戒心实在重,亮出爪子对我的出租屋里的沙发下了重手,显得它的爪子更加锋利雪亮。
我端着猫饭盆是进亦忧退亦忧,人间失格对小动物的物理攻击可半毛钱用处也无。


我丢下盆就走了。寻思着自己究竟是哪门子泛滥起来的同情心,竟然有心思掏腰包体谅一只野猫——还十有八十九没有回报。
爱吃不吃。


第二天我去看猫饭盆时,里头还是没动过的猫粮。
我把里头的旧猫粮倒了又添了新的,猫蜷在一边眼睛挣得老大,我仔细地瞅了瞅,是那种近似于琥珀色的……绿?
不好看,但也不丑。
我看着猫说:
再说一遍,爱吃不吃。


二/

猫跟我熟起来,是他来家的第二个星期六。
中也走后,那段时间我就没进过他的房子。虽然名义上,这座漂亮精致的洋楼已经属于我了。
一夜暴富不亚于此。


我账户里多出来的钱是中也的。买猫粮的钱用的是自己的,侦探社预付的工资,是现金。
我还记得中也下葬那会儿,森首领还托人找过我。
他说,中也的财产有一部分是划在我名下的。


我说我没有用死人的东西的习惯啊。


森首领睨我一会——他坐着,我站着,可我偏偏觉得他在睨着我。
怎么,你还觉得晦气?
他慢条斯理地说,眼下两卧青色,眼见的憔悴了几分。我看他脸上不光,心里反觉得有趣。


好像全世界都在为中原中也之死手忙脚乱,就我没有。


是啊。我说。
尤其是他的,我可嫌地很。



中也君走了,你养了一只猫。他突然这样说。
我往外走的脚步收了一收,颔首答了句确有此事。

那猫同你熟了么?他问。

我不答他,他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人比猫好养熟多了。”



从那座楼下来后,我回了自己的房子。走前我拉了窗帘,还是黄昏时候屋子里就乌漆麻黑一片。猫蹲坐在门口,黑漆漆一片里两个眼睛挣得老大,我一进门还以为哪来两搓磷火搁这烧着——莫不是中原中也还魂来了?
我不开灯,把着门边想着中也莫不是真回来了罢——那我需得如何笑他死的这样早,竟胜我……


想到这里我忽然清醒了。
对,我既已嫌他嫌的厉害,中也长大了早是个识趣的人了,如何会再找我?


我随手拍亮了玄关的灯,光亮里那猫抬起脑袋直瞅着我。
我伸手薅它毛,被它挥开去。


但这回没露爪子。


于是我坐下来对着猫说,你来。
猫不动,往后退了一步。
没跑。


我笑了笑,蹬掉鞋走进里屋去给他倒猫粮。我从厨房的窗里望出去,瞧见暮色在婆娑的树影下悄悄蔓延出天边,一半是温柔的瑰色,一半是热烈的焰色,它们汇集在一两尾归巢的倦鸟尾羽上,被拉长成夏天的长调。对,那是个夏天,白日里天蓝的好似要流淌下来,像是十五岁。我好似恍惚间听见很年幼时听过的些许唱段,咿咿呀呀缠缠卝绵绵,只是隔着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我只能荒腔走板地附和几个音节。
暮色像一片流淌的火,把我虚度的岁岁年年烧成了一堆灰烬。


从前还有个蓝眼睛的小矮子骂骂咧咧地替我在灰烬翻找有价值的回忆。
现在,他也已成了那堆灰烬里的某一片华而不实的忽闪。


有些东西一开始都无法忍受,慢慢却也不知不觉就适应了。
我把猫饭盆添满了端出去,猫跟进来又跟出去,不叫不吵,吃的稀里呼噜。


我蹲他旁边看他,静静地往心外倒出几个例子。
比如养猫。


比如单身。
比如失去的人。


可都会过去的。



三/

昨天是这猫来我寒舍的第八个月,我连扒带扯地送进了医院。
中岛跟在一边心惊胆战,问我此猫莫不是什么异能者变的,为何要处置以绝刑……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公猫去势,我是为了它好。


再去提猫的时候它麻药效刚过,歪嘴眯眼腿伸不利索,我觉得实在好笑,就指着猫对中岛讲,你瞅它像不像中也刚退出污浊状态的样子?


中岛一哽,不敢答话。
我等了等,没声,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我谈论打趣的,已经是个不好再提的名字了。



带猫回家的时候猫已醒了,但是走路打跌,分外滑稽。
我对着猫大笑,猫把尾巴炸成一片朝我呲牙咧嘴。笑够了我又想薅它,被他跌跌撞撞躲开了。
我想猫果然是养不熟的动物,野猫更甚,养了快一年也不亲人。
不如狗。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点不舒服。
不是那种厌烦还是什么负面的情绪,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讲它是怅然若失又不太确切,好像还缺了几分什么滋味,总归没个定数名讳,全是我把颠三倒四的想念一股脑搅和在一起,放任它们沤烂成一片泥沼。
我一想起中原中也,就像是掉进了这片沼,无处借力,只剩下一重重下落下落下落。


我下落,也无人来托举我。
我下落,也无人来拉住我。


我坐下来,像是它同我刚刚熟悉起来的那一天那样——我自诩很平静地对猫说,中也死了。


话甫一出口,我便觉得要坏事。


我从不知道这句话从我自己口中说出来是多么的沉重。也是那时候才迟钝的了解到,原来这件事对于我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我倏然眼眶一胀,耳边的声音好似全都凝结成了块状,争先恐后往双耳里面扎。这破宿舍哪哪都烂,隔音特为尤甚——什么大人的高喊小孩儿的尖叫,冬日尾里嘈杂的潮卝湿,灰尘簌簌地朝地上落,千奇百怪,仿佛一瞬间五感翻了倍,造地我脑子里是一片钝痛。我嘴张了几下,好像还想说什么,对猫说,对自己说,但喉咙似乎被铅块堵住了,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猫动了。
我却是哽着喉咙没动弹,我觉得全身的力气全被那句话抽干了去,现在没一分能耐把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拔起来,甚至没有后仰的办法,让自己倒下去。
我像是一具年久失修的破铜烂铁,平日里就是嘎吱嘎吱地造,给我上机油的人来了我便生机盎然宛如人类地活,但他一走,我虽能动弹,却自不如他在。


猫走了,留给我一条尾巴颤抖着的背影。
我想真坏事了。

我把难过的事情说给猫听,猫也抑郁了。



四/

后来我能支撑着站起来时,已经是深夜的时候了。
猫蜷缩在他的纸箱子里看我,叫了一嗓子,细细长长,我意外地以为那是一种安慰。
它跑过来蹭了蹭我的腿
你不是抑郁了么?我踹它一脚。


猫一下子炸了毛,尾巴跟松鼠似的蓬松。
他的叫声在嗓子里滚了一圈,却塌下背脊,趴在我脚边不动弹了。


我说,不会吧,变成公公就真的抑郁了?
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被外头零星几盏灯晃出粼粼的波。我还没喝就觉得冷。



我也确实很冷,把手伸进猫肚子毛时猫都亮爪子了。
我看它,它看我。
突然它就在我冷冰冰的怀里安定下来,尾巴翘卝起来,别我手臂上。


我忽然反应过来,说,你是在安慰我吗?


冬天的深夜好安静,只有星星在消磨光亮时有一点萧索的风声。
本应是很冷的夜。


我忽然觉得热了起来。
手指,手掌,手臂,肩膀,脸颊。
我觉得眼眶又胀了起来,还发出一种酸涩的热意。



猫看着我,静静地。


五/

它往我怀里拱了拱。


我迟到了尽八个月余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顺理成章地落下来。
猫把尾巴松开来,在泪水砸落他皮毛的后,默默跑开了。



只有我揣着那一瞬的微暖兀自恍然。


就像是,迷蒙里随手揭去了回忆路上某一灯盏的封条,烛火早已萧索,岁月早已奔逝。我前半生的灰烬里,就只着这一盏孤独的灯。我看着满手锈迹斑斑,就像当头棒喝,砸了青春一个水漂。
可我又实在是舍不得某某,我又实在是想念。



[fin.]

写完了,就是一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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